我们曾是一个诗歌的国度，有诗经、离骚，有唐诗、宋词、元曲。但如今，北岛在豆瓣发表诗作却遭人谩骂，诗歌在这个时代该如何生存？在零零后的眼中，诗歌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2020年是艰难的一年，因为疫情不断变化，高考最终延期了一个月。而且在今年的高考中，有不少和疫情紧密相关的话题。

例如，北京语文高考的微写作中，就有一个选题是这样的：

请为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快递小哥写一首小诗或一段抒情文字。要求：感情真挚，有形象。小诗不超过150字，抒情文字150字左右。


写诗，在高考这样考察基本行文结构和逻辑的考试中是很少见的。而且，现代诗往往也较少遇到“知音”。

就在今年年初，诗人北岛在豆瓣发了一首名为《进程》的旧作，结果却被一名网友在评论区辱骂。使得北岛不得不关闭了评论。


知乎上有人这样惋惜道：“毕竟我们曾经是一个诗歌的国度，有着诗经、离骚，有着唐诗、宋词、元曲。我们对诗人的态度一向也是包容和欣赏的，我们至今爱着李白、杜甫、苏东坡。但是，我们却对自己时代的诗人谩骂与侮辱。”

诗歌在我们这个年代似乎变成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事物：我们知道诗歌，也听闻过一些，却似乎难以走入诗歌的世界。那么，在当下的社会，诗歌究竟是什么？新时代的诗歌又该如何找到自己发展的方向？新生的诗人又是怎样诞生的？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近期，我们采访了著名诗人欧阳江河，欧阳先生便从自身经历，结合自己的观察，道出了诗歌发展的现状和未来走向。





为什么投身诗歌创作？

对欧阳江河来说，这件事似乎没有太多的选择，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就像一朵花最终长成了一朵花，而不是一片树叶或者一棵草。

相比成为诗人这个结果，欧阳江河与诗歌的相遇反倒有些特别。

作为50年代出生的人，他对阅读具有真正意义上的饥饿感。在那个和现在很不相同的时代，几乎是拿到什么书就读什么书。那时拿到的小说，缺了前几张都很常见，有些甚至连结尾也丢失了。


在知青时期，幸得身边有一位图书馆馆长，欧阳江河得以常常有书看。白天要劳动，他就晚上看书；点灯要煤油票，他就用自己的烟票换别人的煤油票，常常读到夜里1点才休息。这个生物钟也从那时一直延续到了如今。

和其他诗人不同的是，在欧阳江河的阅读中，诗歌并不占主体。他阅读的内容又广又杂，历史、小说、人物传记等内容比纯粹的诗歌更多，文学反而处于阅读的边缘。

不过，为了写书法，欧阳江河也确实阅读和背下了大量的中国古诗，这对他之后的诗歌创作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比如，他的第一首重要诗歌《悬棺》中，就充满了古典诗歌的意象和句法。
而对古典诗歌技法的运用都来自于他阅读的中国古典诗歌和古典文章。

“我不光读古诗，我还读了大量的古文。从《易经》，到《史记》，到《论语》，到诸子百家，都是那个时候开始读的。还有苏东坡的文章，韩愈的文章，这是我终身喜欢的。”

欧阳江河说，他很庆幸自己文学写作的起点不是模仿自己喜欢的文学作品。他的诗歌创作也并非来源于对其他诗歌的触动，也不是来自突如其来的灵感，而是依赖于一种综合的平衡、过滤与筛选。

灵感和抒情，被欧阳江河称为“天气般的东西”。这些对他来说，只是写作的原材料和写作的对象，但不是写作最终要达到的文本结果。

“我在写的过程中，要把所有看似偶然的、即兴的东西做消除和磨损处理，我要把它处理成一种精心思考过的样态。

所以，我的诗歌，尤其是长诗，呈现出来的不是灵感，而是一种连续的注意力的集中，一种平衡，一种形态。里面充满了灵感，但也充满了对灵感的抵制、转化。”

诗歌创作对欧阳江河而言，不是一个职业，而已经是生命本身。人的生命有很多种方式，比如劳动、工作、金钱、爱情、生老病死，诗歌也是其中之一。


“诗歌不仅仅是生命的表达，不是说我有了诗意，有了思想，有了才华，要用诗把它表达出来。诗歌就是生命本身。如果我没有写作诗歌，那么我欧阳江河的存在和生命就会是另一种样态。”

欧阳江河指出，有很多人没有把诗歌创作这件事想透，都认为诗人要先活成什么样子，才能写成什么样子。但对欧阳江河来说不是这样的，他写成的诗歌直接就是自我生命形态的展示。




谈到北岛在豆瓣发表诗歌的那件事，欧阳江河说，当下的诗歌创作环境已经和过去迥然不同了。

现在是一个消费的时代，于是写作和阅读也成了消费文化的一部分。

消费到最后会变成一种意识形态，一种生活方式和人对生活的基本理解。而这些东西反过来也会塑造我们对阅读和诗歌的理解、接受方式。

欧阳江河认为，中国是一个大国，所以允许像他这样的诗人存在，即不为大众能够理解、能够追捧而写作。

不进入消费阅读领域的这种少数，恰好是他作为诗人的自觉，也有一份历史使命感在其中。

“追求很多人能读懂，这本来就是一种大众文化、消费文化。这些东西虽然不是诗歌的敌人，但我写作的时候，绝不是为了更多的人能理解，而是面对能够理解我的读者。”

欧阳江河以美国诗人庞德做例子：庞德曾表示，他当然希望有很多的人读他的诗，喜欢他的诗。但如果别人不读，或者读不懂，抑或是不喜欢，那就让它去吧。这不会影响他的诗歌创作。

因此，在消费主义时代，某种形态的诗歌确实是非常小众的文化，鲜有知音也是正常现象。

就像狄更斯那句名言说的，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零零后面对的是盛世和乱世并举的创作环境。

这种影响首先来自他们本身的阅读，他们的好奇心、求知欲、进取心。

欧阳江河认为，零零后诗人对时代，是既拥抱，又有所区分，有所选择这样一种复杂的态度。

他们在这个年龄是非常单纯，但又非常复杂的，是好多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否则他们不会去选择写诗歌。

对于零零后来说，这个时代还有个鲜明的特点就是可塑性大大增强。可塑性，意味着可能的生命形态的选择。在这样一个开放的时代，选择多到了让老一辈眼花缭乱的地步。

零零后置身其中，可以把感受到的东西转化成各种各样的形式：科学的、技术的、幻想的，也可以变成音乐的天赋、绘画的天赋、体育的天赋。而在众多可能性中，他们还选择把内在的东西转化为诗歌。

在前两届的零零诗社选送的诗歌当中，欧阳江河就感受到了零零后诗人们天才般的创作能力。当零零后将所见所闻、所想所感，转化为诗意的时候，也让老一辈的诗人们感受到了共鸣，这就是诗歌最迷人的地方。


同时，欧阳江河也指出，当零零后的创作者们真正进入诗歌创作的领域之后，除了接受同行的肯定，也要应对同时代人的不理解，也就是诗歌和现实之间存在的“古老的敌意”。

所以，欧阳江河认为，零零后诗人们也不必将全部的生命都放在诗歌里。这个时代既然已经给予了人们丰富的可能性，那完全可以只将部分的生命化为诗歌，让生命也能够以其他形式展现出来：体育、音乐、科学、政治、商业、教育，无所不可。

一个年轻人不一定非要通过写诗，成为一个专业诗人。而是在写作的过程中，认识自己，发现自己，同时发明诗歌，定义时刻。将这两者综合起来，就变成零零后这一代人对诗的贡献。




而对于更广大的群体来说，诗歌教育的缺失问题不在于文本，而在于人。诗歌的文本放在哪里都一样，但是一项教育中最关键的是老师。中国这么多学校，老师们本身的诗歌趣味怎样？诗歌的敏感度怎样？对诗歌的理解怎样？都是不能保证的。